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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阳晚照下的嘉兴南湖。摄影/张觉民

-风物君语-

嘉兴收成好，浙江全吃饱

出一个谜语：读下面一段话，打一地方名。

这里，是春秋吴越争霸首次“约架”的地方；这里，是《射雕英雄传》两大男主比武的地方；这里，走出了王国维、李叔同、茅盾、徐志摩、金庸等一批文学大师；这里，一艘红船上，发生了开天辟地的大事，让中国革命面貌焕然一新；这里，每年都有一届汇聚国内外IT大咖的“世界互联网大会”。

这些“名场面”都发生在一座城市，她叫嘉兴。

浙江嘉兴市区高架桥远眺

嘉兴：一个拥有江、河、湖、海的城市

浙北门户嘉兴，位于杭嘉湖平原腹心，北负太湖、西接天目、东临东海、南倚钱江，江、山、河、湖、海交会，京杭运河纵贯境内。虽说位于天目山东麓，但嘉兴境内几乎没有山，平均海拔海不到3米。

嘉兴市与周边区位关系。制图/Paprika

一马平川的嘉兴，仿佛是从水中长出来的。

在遥远的地质年代，这里是古太湖的一部分。等到今太湖轮廓定格，其东、南岸不断接纳长江搬运的泥沙，太湖平原冲积形成。太湖之水虽已不在嘉兴境内，但这里依然属太湖流域。

水乡泽国，是嘉兴留给地理学家的最鲜明标签。元代地理学家金吾在他撰写的《重修嘉兴路总管府记》开头就说：“嘉兴，泽国也。”

嘉兴境内，水流密如织网。制图/Paprika

嘉兴境内有主干河流57条、湖泊140多个，河道总长13800公里，每平方公里河道长12.7公里，是中国河网最稠密的地区之一。除了河、湖，嘉兴还拥有4650平方公里的海域。位于东部沿海的乍浦，曾被孙中山视为 “东方大港”候选地。

湖泊之中，最知名的是南湖。

嘉兴南湖公园

南湖中的岛屿

宋代闻人滋在《南湖草堂记》中记述：“（嘉兴）东南皆陂湖，而南湖尤大，百二十顷。”南湖很古老，最早称滮湖。此称出自《诗经•小雅》：“滮池北流，浸彼稻田。”可见，滮是为灌溉稻田蓄水的地方。在唐代，滮湖是朱自勉屯田兴修水利，用以灌溉农田的水库，当时“四境田相接”。

南湖，嘉兴的母亲湖。 摄影/金炳仁

嘉兴古城被护城河环绕一周，平面形状犹如一艘扁舟。嘉兴城内外水系与大运河互相连通，她也由此被认为是唯一被大运河绕城一周的城市。

嘉兴从建城那一天起，就与“水”结缘。越王勾践灭吴后，后又被楚灭，在嘉兴桐乡一带设长水县。嘉兴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先生的《长水集》即取名于此。长水是从钱塘江至县城的一条人工运河。

氤氲在云雾中的桐乡凤凰湖。摄影/金炳仁

隋开凿江南运河后，嘉兴形成“运河抱城，八水汇聚”的水系。所谓八水，指的是城内外的八条运河苏州塘、杭州塘、长水塘、三店塘、海盐塘、平湖塘、嘉善塘、新塍塘。八条主河，沟连起无数像“碎镜”一样铺满大地的湖、荡、湾、港、漾、溪、汇、潭、浜、池，最终编织成“五里七里一纵浦，七里十里一横塘”的泽国风景。

航拍乌镇

西塘雪景

夕阳中的王江泾

江南六大水乡古镇，嘉兴境内就占了乌镇、西塘两个。其实，西塘乌镇式的地方遍布嘉兴全境，它们如大珠小珠般洒落在河畔：王江泾、陡门、石门、崇福、长安、盐官、魏塘、澉浦、秦山、硖石、梧桐……

跟同处太湖平原的湖州、苏州相比，嘉兴不仅有河湖，还有大江与海潮：每年八月十八前后，钱塘江水与海水的你来我往，制造了天下奇观“钱塘潮”，让嘉兴海宁成为众人向往之地。

盐官古城，坐拥“天下奇观海宁潮”。摄影/俞永华

最散装城市：海宁、西塘、乌镇比上级嘉兴更都有名

论经济实力，古时嘉兴在整个浙西举足轻重，“百工技艺与苏杭等”“生齿蕃而货财阜，为浙西最”。

但是，她却从来不是最红的宠儿：吴越槜李之战将嘉兴一带视为进攻对方的跳板；秦始皇巡游东南，时称由拳的嘉兴是南下驿站；康熙、乾隆皇帝南巡，嘉兴依然是驿站之一。古代，她是苏杭的水路驿站；今日，她是沪杭的陆路驿站。

▲ 清代顾梁绘制的《虹桥画舫图》堪称嘉兴版“清明上河图”。供图/嘉兴博物馆

嘉兴，是江河湖海的泽国，是鱼米之乡、丝绸之府，但是从来不被当作主角，在江南一直被苏州、杭州的光芒所掩盖。这是她的宿命吗？至少从地理上说，是的！

第一，嘉兴位于钱塘江畔，大河是吴地和越地之间的天然分界。处在这样的位置，无法成为经济文化中心，但很容易成为中转站。

第二，嘉兴地势平坦、水运发达、物产丰饶，是极好的粮草、物资补给站。

第三，嘉兴地面不大，远小于周边城市，但这里寸寸都是沃土，多数镇、村、码头都居于要地，全境发展均衡，无绝对中心。

因码头而兴的嘉兴油车港镇。 摄影/袁培德

都在说“散装江苏”，其实“散装浙江”有过之而无不及，而嘉兴堪称“最散装的地市”之一，她治下的海宁是皮衣之都、桐乡是毛衫之都、平湖是服装之都、嘉善是地板重镇、海盐是核电之城，这五县市连续数年全部入选“中国百强县”。至于乡镇一级，乌镇、西塘的名气远远大过嘉兴。

嘉善越里

全域发展、百花齐放的传统塑造了嘉兴人的“佛系”性格：心态平和、不与人争。他们自嘲自己仿佛“嘉兴三宝”：做事待人中庸圆滑，像南湖菱一样没有角；小富即安，如嘉兴粽子裹足不前；不温不火，像极了文虎酱鸭。

绍兴人鲁迅形容嘉兴人王国维“老实到像火腿一般”；而另一位嘉兴人木心也以类似的话自比：“区区亦曾老实得像火腿，热情得像砂锅，忧郁得像皮蛋。”低调、老实，表面沉默、内心火热，这又何尝不是嘉兴的城市性格！

鲁迅：这话我说过

金庸先生说：“我是嘉中派”

金庸先生将几场著名“约架”安排在嘉兴。仅在《射雕英雄传》中，就有丘处机醉仙楼战“江南七怪”、男主郭靖与杨康比武，以及聚集了全书主要高手的南湖烟雨楼大战。全书第一回便写嘉兴掌故：“那是浙西大城，丝米集散之地……”

嘉兴烟雨楼

先生为何如此偏爱嘉兴？答案并不难猜：他是嘉兴海宁人。曾有人曾问他：您本人是哪个门派？他幽默地回答：“我是嘉中派，嘉兴中学派。”

除了金庸，太湖和钱塘江雕塑的嘉兴，大运河畔、三塔渡旁、古巷深处，历代都有文贤辈出。

嘉兴三塔

唐代被苏轼称为 “帝师之才”的陆贽生在嘉兴；“独上高楼，望尽天涯路”的王国维、“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”的徐志摩是嘉兴海宁人；写下“长亭外，古道边”的李叔同籍贯是嘉兴平湖；文学巨匠茅盾、写《从前慢》的诗人木心都来自嘉兴市桐乡县乌镇；“三毛之父”张乐平来自嘉兴海盐，另一位漫画大师丰子恺出自嘉兴桐乡。

文理偏科？不存在的！中国近代数学奠基人，并翻译多部科学著作的李善兰是海宁人；沿着先辈足迹，嘉兴城里走出的陈省身是20世纪最伟大的几何学家之一。截至2019年11月，出自嘉兴的两院院士数量达到了54人。

乌镇茅盾雕像

王国维故居

地产丰厚的嘉兴很早就培育了 “罕习军旅，尤慕文儒”之风，哪怕一条小巷也常有读书之所，正所谓“好读书，虽三家之村必储经籍”。直到今天，这种传统还在延续。

缔造江南粮仓的嘉兴农民也个个有才。最绝妙的是当地农人在自家厨房创造的灶台画，把烟熏火燎的灶头，变成了五彩缤纷的活态美术馆。嘉兴老年大学在校人数常年在10万以上。当地有段子：不是嘉兴老人爱学习了，是爱学习的嘉兴人变老了。

灶台画、包粽子，凝结了多少嘉兴人的乡愁。 供图/嘉兴市摄影家协会

嘉兴：才是江南最大的粮仓

上世纪50年代末，嘉兴城南的马家浜文化遗址发掘出土了大量碳化、如黑玛瑙般晶莹的稻米颗粒。同属马家浜文化的桐乡市罗家角遗址发现了谷粒156颗，测定年代为距今7000多年，略早于河姆渡遗址的稻谷。嘉兴，由此被认定我国乃至世界最早的水稻栽植地之一。

马家浜文化遗址博物馆

▲ 马家浜文化遗址，江南稻作文化发源地之一。 摄影/赵建平

马家浜先民煮出第一釜喷香的米饭时，意味着人类农业文化迈出重要一步。沿着先民的开拓足迹，此后嘉兴在历朝都是重要粮仓。

嘉兴古名嘉禾、禾兴，透露出她的身世：因禾而兴。公元231年，三国吴主孙权看到这里有“野稻自生”，以为祥瑞，遂将秦以来由拳县改为禾兴县。为纪念此事，孙权第二年将年号改为嘉禾。后来为避太子 名“孙禾”，禾兴县又改为嘉兴县。

谚语“苏湖熟，天下足”的流传，让苏州、湖州大出风头。然而，嘉兴才是最大的粮仓。

棋盘状的稻田，是嘉兴平原最典型的景观。 摄影/金炳仁；供图/嘉兴市摄影家协会、嘉视觉

那句谚语出自明人邱浚《大学衍义补》：“以今观之，浙东南又居江南十九；而苏、松、常、嘉、湖五郡又居两浙十九也……谚有之曰：‘苏湖熟，天下足。’”此处的“苏湖”是苏州、松江、常州、嘉兴、湖州的总称，并非仅指苏州和湖州。

以上五地中，产粮能力又以嘉兴为最。“安史之乱”崩溃了北方中原，同时加速了江南开发。唐大历年间，大理评事朱自勉赴太湖平原主持屯田，其中以嘉兴为中心的嘉禾屯最大。

“两岸新苗才过雨，夕阳沟水响溪田家。” 摄影/夏松；供图/嘉兴市摄影家协会、嘉视觉

嘉禾屯第一年就大获丰收。记载此事的《苏州嘉兴屯田纪绩颂并序》说：“故嘉禾一穰，江淮为之康；嘉禾一歉，江淮为之俭。”意思是，嘉兴丰收了，江淮流域都会安定小康；嘉兴歉收了，江淮流域都要挨饿。转换成顺口说法就是：“嘉兴熟，江淮足。”

从那以后，嘉兴成为全天下最重要的粮仓之一。今天，嘉兴依然是浙江省的第一产量大户。2018年，嘉兴粮食总产约120万吨——她以浙江12%的耕地，生产出全省23%的商品粮，外调粮食占全浙江的40%。

禾田共炊烟一色。嘉兴古称“禾兴”，乃因“禾”而兴。 摄影/夏松

水热条件充足的嘉兴，早稻颗粒饱满、晚稻晶莹香糯，优质的好米衍生无数美食佳肴。

方为糕、圆为团、扁为饼、尖为粽。在嘉兴，糕、饼、团、粽，无一不在践行“食不厌精，脍不厌细”的理念。西塘八珍糕、乌镇姑嫂饼、平湖糟蛋是名扬绵远的传统美食。

乌镇糕点铺。 图/视觉中国

芝麻糖。摄影/终南小条

农历腊月，嘉兴人家家户户磨米粉、置石臼、洗蒸笼，一人拨、一人捣，为的是年夜饭第一道美食——芥菜炒年糕。嘉兴人的糕，可以从年头吃到年尾：除夕有年糕、清明有青团、中秋有月饼，孩子满月有诞生糕、出嫁有坐底糕、婚后有喜糕、造房上梁有元宝糕。

要说嘉兴米好，最好的“代言人”还是粽子。主流的嘉兴粽为三角锥状，最有名的是鲜肉粽。米，要选杭嘉湖平原所出上等白糯米；肉，来自本地黑猪的后腿。不过许多人是吃过粽子后，方知其产地叫嘉兴。

糖糕 摄影/张觉民

端午时节，除了祭伍子胥、品粽子，枕河而居的老嘉兴人一定会在粉墙黛瓦之下，摆上小桌。主人用香葱炒一盘刚捞出的螺丝，再用碟子盛出花生米、兰花豆、榨菜，然后就开始慢慢品尝本地的陈年黄酒。外地人眼里所谓的诗意栖居，不过是嘉兴人的日常生活。

“神仙视角”下的桐乡崇福镇北桥集市，人间值得！ 摄影/金炳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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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丨仲美文 大羽

文字编辑丨大羽

图片编辑丨陶子

地图编辑丨Paprika

制图丨孙毅博

*特别鸣谢：嘉兴市美术馆原馆长 张觉民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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